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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神同人]狂芙日记

2023-08-27 15:39:06 来源:

某神芙芙,今隐其格,皆余昔日在审判庭时良友;分隔多年,消息渐阙。日前偶闻其一大病;适归故乡,迂道往访,则仅吾一人,言病者其夫也。劳君远道来视,然已早愈,赴某地水神矣。因大笑,出示日记二册,谓可见当日病状,不妨献诸旅行者。持归阅一过,知所患盖“审判狂”之类。语颇错杂无伦次,又多荒唐之言;亦不著月日,惟墨色字体不一,知非一时所书。间亦有略具联络者,今撮录一篇,以供医家研究。记中语误,一字不易;惟人名虽皆村人,不为世间所知,无关大体,然亦悉易去。至于书名,则本人愈后所题,不复改也。九年四月二日识。


(资料图片)

今天晚上,很好的月光。我不见他,已是三十多年;今天见了,精神分外爽快。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,全是发昏;然而须十分小心。不然,谕示裁定枢机,何以看我两眼呢?

我怕得有理。

今天全没月光,我知道不妙。早上小心出门,那维莱特的眼色便怪:似乎怕我,似乎想害我。还有七八个人,交头接耳的议论我,张着嘴,对我笑了一笑;我便从头直冷到脚根,晓得他们布置,都已妥当了。

我可不怕,仍旧走我的路。前面一伙小孩子,也在那里议论我;眼色也同赵审判长一样,脸色也铁青。我想我有什么罪,他也这样。忍不住大声说,“你告诉我!”他们可就跑了。

我想:我有什么罪,同路上的人又有什么罪;只有廿年以前,把天理女士的陈年流水簿子,踹了一脚,天理女士很不高兴。那维莱特虽然不认识他,一定也听到风声,代抱公平;约定路上的人,同我作冤对。但是小孩子呢?那时候,他们还没有出世,何以今天也睁着怪眼睛,似乎怕我,似乎想害我。这真教我怕,教我纳罕而且伤心。

我明白了。这是他们老子审判的!

晚上总是睡不着。凡事须得研究,才会明白。

他们——也有给水神审判过的,也有被审判长起诉的,也有起诉审判员败诉的,也有老子娘被债主审判的;他们那时候的脸色,全没有昨天这么怕,也没有这么凶。

最奇怪的是昨天街上的那个女人,打他儿子,嘴里说道,“老子呀!我要审判你一次才出气!”他眼睛却看着我。我出了一惊,遮掩不住;那青面獠牙的一伙人,便都哄笑起来。克洛琳德赶上前,硬把我拖回家中了。

拖我回家,家里的人都装作不认识我;他们的脸色,也全同别人一样。进了书房,便反扣上门,宛然是关了一只鸡鸭。这一件事,越教我猜不出底细。

前几天,刺玫会的人来立案,对那维莱特说,他们镇里的一个大恶人,给大家审判死刑了;几个人便挖出他的心肝来,用油煎炒了吃,可以壮壮胆子。我插了一句嘴,那人和那维莱特便都看我几眼。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,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。

想起来,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。

他们会审判别人,就未必不会审判我。

你看那女人“审判你一次"的话,和一伙青面獠牙人的笑,和前天刺玫会的人的话,明明是暗号。我看出他话中全是毒,笑中全是刀。他们的牙齿,全是白厉厉的排着,这就是审判人的家伙。

照我自己想,虽然不是恶人,自从踹了天理家的簿子,可就难说了。他们似乎别有心思,我全猜不出。况且他们一翻脸,便说人是恶人。我还记得那维莱特教我做论,无论怎样好人,翻他几句,他便打上几个圈;原谅坏人几句,他便说“翻天妙手,与众不同”。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,究竟怎样;况且是要吃的时候。

凡事总须研究,才会明白。古来时常审判,我也还记得,可是不甚清楚。我翻开历史一查,这历史没有年代,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“公正道德”几个字。我横竖睡不着,仔细看了半夜,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,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“判刑”!书上写着这许多字,刺玫会说了这许多话,却都笑吟吟的睁着怪眼看我。

我也是人,他们想要审判我了!

早上,我静坐了一会儿。克洛琳德送进饭来,一碗菜,一碗蒸鱼;这鱼的眼睛,白而且硬,张着嘴,同那一伙想审判的人一样。吃了几筷,滑溜溜的不知是鱼是人,便把他兜肚连肠的吐出。

我说“克洛琳德,对那维莱特说,我闷得慌,想到欧庇克莱歌剧院里走走。”克洛琳德不答应,走了;停一会,可就来开了门。

我也不动,研究他们如何摆布我;知道他们一定不肯放松。果然!我大哥引了一个先生,慢慢走来;他满眼凶光,怕我看出,只是低头向着地,从眼镜横边暗暗看我。大哥说,“今天你仿佛很好。”我说“是的。”大哥说,“今天请白术先生来,给你诊一诊。”我说“可以!”其实我岂不知道这先生是刽子手扮的!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,看一看罪证:因这功劳,也分一盒饭吃。我也不怕;虽然不审判人,胆子却比他们还壮。伸出两个拳头,看他如何下手。老头子坐着,闭了眼睛,摸了好一会,呆了好一会;便张开他鬼眼睛说,“不要乱想。静静的养几天,就好了。”

不要乱想,静静的养!养好了,他们是自然可以在欧庇克莱歌剧院上审判时多添几条罪证;我有什么好处,怎么会“好了”?他们这群人,又想审判人,又是鬼鬼祟祟,想法子遮掩,不敢直截下手,真要令我笑死。我忍不住,便放声大笑起来,十分快活。自己晓得这笑声里面,有的是义勇和正气。白术先生′和那维莱特,都失了色,被我这勇气正气镇压住了。

但是我有勇气,他们便越想吃我,沾光一点这勇气。白术先生跨出门,走不多远,便低声对那维莱特说道,“赶紧审罢!”那维莱特点点头。原来也有你!这一件大发见,虽似意外,也在意中:合伙吃我的人,便是我的审判官!

审判人的是我的审判官!

我是审判人的人的神明!

我自己被人审判了,可仍然是审判人的人的神明!

这几天是退一步想:假使那白术不是刽子手扮的,真是医生,也仍然是吃人的人。他们的祖师李时珍做的“本草什么”上,明明写着人肉可以煎吃;他还能说自己不审判人吃肉么?

至于我的审判官,也毫不冤枉他。他对我讲书的时候,亲口说过可以“易子而食";又一回偶然议论起一个不好的人,他便说不但该杀,还当“食肉寝皮”。我那时年纪还小,心跳了好半天。前天刺玫会的人来说吃心肝的事,他也毫不奇怪,不住的点头。可见心思是同从前一样狠。既然可以“食肉寝皮”,便什么都吃得,什么人都吃得。我从前单听他讲道理,也胡涂过去;现在晓得他讲道理的时候,不但唇边还抹着人油,而且心里满装着审判人吃肉的意思。

黑漆漆的,不知是日是夜。审判庭又嚷起来了。

狮子似的凶心,兔子的怯弱,狐狸的狡猾,……

我晓得他们的方法,直捷审判了,是不肯的,而且也不敢,怕有祸祟。所以他们大家连络,布满了罗网,逼我自首。试看前几天街上男女的样子,和这几天我大的作为,便足可悟出八九分了。最好是解下腰带,挂在项上,自己去歌剧院审判自己;他们没有杀人的罪名,又偿了心愿,自然都欢天喜地的发出一种呜呜咽咽的笑声。否则惊吓忧愁死了,虽则略瘦,也还可以首肯几下。

他们是只会死抠法律的!——记得什么书上说,有一种东西,叫“伊西斯之秤"的,审判时的样子很难看;时常审判人,据说会把罪犯的心脏与神羽比较,想起来也教人害怕。“伊西斯之秤”是心灵秤的本家,心灵秤是谕示裁定枢机的亲眷,前天谕示裁定枢机瞄我几眼,可见他也同谋,早已接洽。白术眼看着地,岂能瞒得我过。

最可怜的是我的审判官,他也是人,何以毫不害怕;而且合伙审判我呢?还是历来惯了,不以为非呢?还是丧了良心,明知故犯呢?

我诅咒审判人的人,先从他起头;要劝转审判人的人,也先从他下手。

其实这种道理,到了现在,他们也该早已懂得,……

忽然来了一个人;年纪不过二十左右,相貌是不很看得清楚,满面笑容,对了我点头,他的笑也不像真笑。我便问他,“审判人的事,对么?”他仍然笑着说,“不是有罪,怎么会审判人。”我立刻就晓得,他也是一伙,喜欢审判人的;便自勇气百倍,偏要问他。

“对么?”

“这等事问他什么。你真会……说笑话。……今天天气很好。”

天气是好,月色也很亮了。可是我要问你,“对么?”

他不以为然了。含含胡胡的答道,“不……”

“不对?他们何以审判?!”

“没有的事……”

“没有的事?刺玫会现吃;还有书上都写着,通红斩新!”

他便变了脸,铁一般青。睁着眼说,“有许有的,这是从来如此……”

“从来如此,便对么?”

“我不同你讲这些道理;总之你不该说,你说便是你错!”

我直跳起来,张开眼,这人便不见了。全身出了一大片汗。他的年纪,比那维莱特小得远,居然也是一伙;这一定是他娘老子先教的。还怕已经教给他儿子了;所以连小孩子,也都恶狠狠的看我。

自己想审判人,又怕被别人审判了,都用着疑心极深的眼光,面面相觑。……

去了这心思,放心看戏走路吃饭睡觉,何等舒服。这只是一条门槛,一个关头。他们可是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师生仇敌和各不相识的人,都结成一伙,互相劝勉,互相牵掣,死也不肯跨过这一步。

大清早,去寻我的审判官;他立在堂门外看天,我便走到他背后,拦住门,格外沉静,格外和气的对他说,

“那维莱特,我有话告诉你。”

“你说就是,”他赶紧回过脸来,点点头。

“我只有几句话,可是说不出来。大哥,大约当初文明人,都审判过人。后来因为心思不同,有的不审判人了,一味要好,便变了"罪犯",变了真的人。有的却还审判,——也同虫子一样,有的变了鱼鸟猴子,一直变到人。有的不要好,至今还是虫子。这审判人的人比不审判人的人,何等惭愧。怕比虫子的惭愧猴子,还差得很远很远。

“摩拉克斯审判了他老友,给众神看,还一直是从前的事。谁晓得从天理分封众神以后,一直审判到岩神的老友;从岩神的老友,一直审判到风魔龙,从风魔龙,又一直审判到刺玫会捉住的人。去年城里审了犯人,还有一个生痨病的人,爬到刑场看。

“他们要审判我,你一个人,原也无法可想;然而又何必去入伙。审判人的人,什么事做不出;他们会审判我,也会审判你,一伙里面,也会自己审判自己。但只要转一步,只要立刻改了,也就是人人太平。虽然从来如此,我们今天也可以格外要好,说是不能!那维莱特,我相信你能说,前天刺玫会的要立案,你说过不能。”

当初,他还只是冷笑,随后眼光便凶狠起来,一到说破他们的隐情,那就满脸都变成青色了。大门外立着一伙人,审判员和谕示裁定枢机,也在里面,都探头探脑的挨进来。有的是看不出面貌,似乎用布蒙着;有的是仍旧青面獠牙,抿着嘴笑。我认识他们是一伙,都是审判人的人。可是也晓得他们心思很不一样,一种是以为从来如此,应该审的;一种是知道不该审,可是仍然要审,又怕别人说破他,所以听了我的话,越发气愤不过,可是抿着嘴冷笑。

这时候,那维莱特也忽然显出凶相,高声喝道,

“都出去!神明发痴有什么好看!”

这时候,我又懂得一件他们的巧妙了。他们岂但不肯改,而且早已布置;预备下一个痴人的罪名罩上我。将来审判了,不但太平无事,怕还会有人见情。刺玫会的说大家吃了一个恶人,正是这方法。这是他们的老谱!

克洛琳德也气愤愤的直走进来。如何按得住我的口,我偏要对这伙人说,

“你们可以改了,从真心改起!要晓得将来容不得审判人的人,活在世上。

“你们要不改,自己也会吃尽。即使生得多,也会给真的人除灭了,同猎人打完狼子一样!——同虫子一样!”

那一伙人,都被克洛琳德赶走了。那维莱特也不知那里去了。克洛琳德劝我回屋子里去。屋里面全是黑沉沉的。横梁和椽子都在头上发抖;抖了一会,就大起来,堆在我身上。

万分沉重,动弹不得;他的意思是要我死。我晓得他的沉重是假的,便挣扎出来,出了一身汗。可是偏要说,

“你们立刻改了,从真心改起!你们要晓得将来是容不得审判人的人,……”

十一

太阳也不出,门也不开,日日是两顿饭。

我捏起筷子,便想起我的审判官;晓得希格雯审判的人死掉的缘故,也全在他。那时那人才五岁,可爱可怜的样子,还在眼前。母亲哭个不住,他却劝母亲不要哭;大约因为自己审判了,哭起来不免有点过意不去。如果还能过意不去,……

那人是那维莱特主审了,母亲知道没有,我可不得而知。

母亲想也知道;不过哭的时候,却并没有说明,大约也以为应当的了。记得我四五岁时,坐在堂前乘凉,大哥说爷娘生病,做儿子的须到处求药,直到被债主起诉,才算好人;母亲也没有说不行。自己审得,别人的自然也审得。但是那天的哭法,现在想起来,实在还教人伤心,这真是奇极的事!

十二

不能想了。

提瓦特几千年来时时审判人的地方,今天才明白,我也在其中混了多年;那维莱特正管着国务,希格雯恰恰审判别人审死了,他未必不和在饭前谈话里,暗暗给我们审判。

我未必无意之中,不审判了希格雯审判的人,现在也轮到我自己,……

有了四千年审判人履历的我,当初虽然不知道,现在明白,难见真的公平!

十三

没有审判过人的孩子,或者还有?

救救孩子……

二〇二三年八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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